夏侯昭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和人这样亲近了。.》し

    前世从晏和末年,帝后相继去世的时候起,她就一直是一个人。即便是与沈泰容成婚的那几年,两人也不过是从相敬如宾到相敬如冰,从未有过这样缱绻的时候。

    三年前刚刚重生的时候,她拥抱过皇后,也在圣上的怀中撒过娇。但随着她逐渐长大,拜师参政,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人们仿佛已经将她当做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,给予她敬畏和遵从,却再也少有这样的脉脉温情。便是亲近如风荷,也要在她的命令下,才敢坐下来陪着她用一顿膳食。

    或许正是因为这样,她才会那般器重过去的王雪柳和现在的安秀、丘敦小姐。

    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。

    像是很多很多年前,她提着从市集上赢来的灯笼,回过头来笑着对严瑜道:“大哥,你怎么那么聪明,一下子就猜中了那些灯谜?”

    严瑜笑着看他她,刚要解释,忽然眼神一紧,急道:“小心脚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她兀自懵懂,脚下却一个踉跄,原来是踩到了一块石头。严瑜方才就是看到了它才出声提醒,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。

    她心里一慌,更加难以定住身形,只觉得天旋地转,手中的灯笼都甩了出去。想到即将要到来的痛楚,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但是她没有碰到坚硬的石板,严瑜冲了上来,垫在她的身下。

    等回到严家小院的时候,皇后有些诧异地问:“你还不是去看灯了吗?怎么滚得满身都是土?”

   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:“刚才摔了一下,还把大哥也给摔了。”

    皇后和月姑姑对视一眼,没有说话。从一开始,她们似乎就不太同意她以“大哥”来称呼严瑜,那么如今,她们又是否会同意……

    “殿下,陈睿将军和王晋将军回来了。.”帐外传来程俊的声音。

    夏侯昭恍然惊醒,她伸手想要推开严瑜,却忽然想到到严瑜方才已经受了伤。这情形下,推也不是,不推也不是,两难之间,竟将她窘在了当场。

    还是严瑜先放开了手,他似乎有些气息不定,道:“殿下,如今您只要做出决断。离开帝京,我们可以收聚各地兵马,反攻回来。若是留在帝京,以沈明和乐阳长公主的实力,我们只能险中求胜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道:“若以末将私心而论,自然希望殿下选择第一种方法,只要末将和墨雪卫在您的身边,无论谁来,都伤不了您一分一毫。但是——”他微微笑了起来,眼中闪过微光,接着道,“末将也知道您恐怕放不下帝后与皇长子。”

    夏侯昭轻轻闭上眼睛,点点头,道:“是这样。”不仅仅是帝后,也不仅仅是襁褓中的弟弟,还有月姑姑,高大监……

    即使严瑜没有说,她也知道他的内心必然十分担心月姑姑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就按你说的,我入城!”她站了起来,走道帐门之前,忽然停下了脚步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她想说让严瑜留在飞霜野养伤,犹豫了一下,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——他又怎么可能留情愿留下来?

    严瑜却似乎已经看出了她想说的话,抢在前面道:“如果末将不在,是无法让他们相信的。殿下,这点伤算不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夏侯昭摇了摇头,然而此时她又能说什么。

    她伸手拉开眼前的帐门,李罡、王晋、陈睿都站在最前面,在他们的身后,是几千名将士。这是她手中仅有的砝码了。.

    帝京的北面一共有四个城门,其中距离飞霜野最近的乃是义阳门。此门正对洛水,若无城上放下的吊桥,外人绝难在渡河的同时接近城门。

    这座历经千年的古城,每一道城门都有相仿的设置,为的就是防止外敌的入侵。

    而今天,夏侯昭他们所要面对的,便是这样一个情形。夏侯昭坐在辇车里,听着程颗慌忙忙地向城墙上的守军通禀:“初怀公主殿下想要回宫歇息!”

    兵者,实则虚之,虚则实之。程俊故意不说夏侯昭被鹘鹰击伤了,又不说她回宫的具体原因,就是要让对方猜测,夏侯昭是否伤势严重,所以才秘而不发。

    城上的守军伸长了脖子探头朝下望,道:“怎么不见王晋将军?”

    守军的乃是虎贲军,有此一问倒也寻常。程俊应道:“因为事情紧急,只有公主随行的墨雪卫先护送殿下回京,神策军和虎贲军待整理完飞霜野的事宜之后,再行归京。”

    这也是严瑜和陈睿等人商议的结果,若是墨雪卫和神策军、虎贲军同时回京,恐怕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惕。不如分批入城,这样既符合皇太女陡然受伤的情节,同时也降低了敌人的戒心。

    果然听到程俊这样回答,城上的守卫很快回应马上开门。

    一个身着墨雪卫制服的大汉压了压头顶的帽子,暗暗朝着地上啐了一口:“贼儿如此大胆。”

    在他旁边的另一人则凝目朝正在开启的城门看去,神色之间颇有几分萧然。

    这两人正是王晋和陈睿。虽然虎贲军和神策军会延后入城,但是为了夏侯昭的安全,以及他们接下来的行动,他们从神策军和虎贲军中挑选了一些精锐勇士,换下了一些武力稍逊的墨雪卫。

    两位中郎将也装扮成了普通的墨雪卫侍卫,混杂在普通侍卫当中。

    王晋性子鲁莽,于公事之上却很用心,凡是被选入虎贲军的将士,他多多少少都掌过眼,而能被派来驻守城门的人,更是他的亲信。

    此时与程俊应答的这个人,他却不认识,多半已经换上了沈明的人,难怪他如此生气。

    但王晋不得不强压着怒火,跟随着队伍踏上吊桥,向城内走去。他看得分明,守卫在城门两侧的士卒都是陌生的面容。

    倒是严瑜和李罡碰到了熟人,许久未曾露面的段平站在一众守门将士之前。

    他俩对视一眼,心道:果然是沈明派来的人。

    自从安秀回到信州之后,段平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了。

    一开始严瑜还派人去打探过情况,回禀的侍卫道段平一直在酒馆里买醉,似乎颇为颓然。后来又听说段兴去找了几次段平,见他不听劝,也不管他了。

    后来诸事繁忙,他也渐渐没有理会这件事了。

    没想到竟在此时此地,见到了他。

    比起严瑜来,李罡更是吃惊。他上一次见段平,还是在夏天。段平的样子就已经很糟糕了,尤其是被安秀拒绝后,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,简直让人无法相信,他也曾经是大燕军中颇有名气的少年将军。

    但与此时比起来,那还算好的。现在的他,不仅脸色十分苍白,更让人觉得心悸的是,他的眼中竟然毫无神采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。李罡想到远在信州的安秀,心中升起几分甜蜜,又有几分酸涩。

    虽然夏侯昭没有像对严瑜那样单独召他对答,但他自己也看得出来,他们所面临的困境,远比想象得更加严重。

    此一战,成王败寇。

    严瑜首先发问:“段将军,你怎么在这里?”段平并非虎贲军中人,出现在这里的确很可疑。严瑜若是不加询问,才有悖常理。

    段平道:“末将前几日接了父亲的书信,言道今日回归京,故在此处等候,却不想见到了初怀公主殿下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平平,毫无波澜,闻者心凉。

    严瑜知晓他定是沈明派在这里试探的,顺着他的口风道:“原来是段老将军要回京,等有时间,我一定到府上拜访。”

    他指着身后的辇车道:“不瞒段将军,殿下现在急着回宫,我们改日再叙。”说完,他就朝程俊点点头,示意程俊赶快催动车辆。

    他这样做作,为的就是迷惑段平。

    果然还没等程俊有所动作,段平已经开口道:“今日既然遇到了初怀公主殿下,末将理应上前拜见。”

    果然来了!

    沈明和乐阳长公主定然想要探知夏侯昭是否受伤,以及伤势的严重程度,方才有把握做下一步的决策。

    回程的路上,严瑜就提醒夏侯昭多半会在城门之前遇到试探。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,出现在这里的人,会是段平。

    段平的借口很是平常,此时严瑜只要强硬地表示初怀公主不愿受到打搅,想来段平也不敢在这里发难。

    严瑜正要开口,却见段平向前走了几步,站到了李罡的马前。

    “李都尉,你这副马铠可是信州安老将军那副‘祥云’?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抬起头来望着李罡的眼神,更让李罡心中一颤。

    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啊!

    如果刚才的段平让人觉得萧瑟,此时的他眼中满含着难以名状的热切,仿佛只要李罡说出一个字,那火星就会将他整个人燃尽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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